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之声:来自达尔富尔的报道
约翰·诺顿是红十字国际委员会苏丹达尔富尔代表分处主任。他出生于英国谢菲尔德(Sheffield),此前曾在阿富汗、南苏丹和中非共和国等地为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工作。
在低矮的茅草屋之间,我们站成一圈。这是一次社区集会,我得以借此机会倾听那些逃离家园、在塔维拉寻求庇护的男女老幼的心声。塔维拉曾是北达尔富尔州的一个小镇,如今已迅速膨胀,收容了65万名流离失所者。
一名年轻女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用阿拉伯语开始讲述。尽管听不懂内容,我仍能感受到她话语的沉重。通过翻译,我得知她在描述从法希尔到塔维拉的惊险旅程。
“一路都很可怕。许多人抵达时身无一物,连鞋子都没有,”她说道。
随后她开始揭露一个更黑暗的现实——性暴力威胁,这在她的社区中属于禁忌话题。当她如此坦率地讲述时,众人静默倾听,这不仅彰显了她的勇气,更揭示了性暴力已然何等普遍。
她的故事令人警醒,但绝非个例。在面积超过英国两倍的达尔富尔州,暴力事件屡见不鲜。2003-2005年的达尔富尔冲突已然留下深刻创伤,而2023年战火再度燃起,引发了全球最大的人道危机。在最新一轮残酷战事中,北达尔富尔州首府法希尔在经历了500天围困之后被攻陷。
据挪威难民理事会统计,自10月26日以来,至少10万人逃离该市及周边村庄。有些家庭举家逃亡;另一些家庭则含泪告诉我,他们不得不抛下患病或年迈的亲人,因为他们无法穿越重重险阻抵达安全地带。
那些历经40英里跋涉、抵达塔维拉的幸存者却发现营地根本无法应对涌入的人潮。厕所严重不足,洁净水源和医疗物资匮乏。一位负责营地中为数不多的医疗设施之一的医生告诉我,在仅由两个房间组成的诊所里,他每天要接诊多名武器致伤者。药架上仅剩寥寥数瓶药品,全凭他的医术与决心才维持着诊所运转。
这些便是逃难民众抵达时目睹的景象:密集的简易棚屋如海洋般从地平线一端延伸至另一端,但为其提供支持的基础设施却极其匮乏。
另一位年轻女子在战前曾攻读翻译专业。她带我参观了现在与父母和弟弟共居的帐篷。那不过是两根插入地里的木棍,中间搭了几块遮阳布。她用流利的英语解释道,这狭小的栖身之所几乎无法提供任何隐私和保护。
她曾是社会所期待的模范青年:勤奋学习、认真规划、对未来怀揣梦想。但这一切都无法保护她免受暴力冲突的影响。当战争爆发,努力与才华皆成空谈。人们的命运并非因错误抉择而崩塌,而是因为根本没有选择。
尽管苏丹战争的浩大规模令人容易迷失于宏观的数字,但我们必须铭记:每个统计数据都是如她这般的个人悲剧的累加。这些民众也曾拥有事业、生意、家园——他们的生活与你我并无不同。
在达尔富尔的经历,让我重新审视那些我曾习以为常的事物:和平、法治、公共服务。在英国,如同世界许多其他地方,我们成长过程中理所当然地期待着安全体系的存在,因为它始终在那里。但当在缺乏这些保障的地方工作时,你才会真正理解它们何其珍贵——又何其脆弱。当和平崩塌时,必须保护平民免受其害。
毕竟,平民正是我们在苏丹工作的核心。我们正与苏丹红新月会合作,协助塔维拉的民众拨打数百通电话,帮助他们与亲人保持联系。我们向医生和诊所运送医疗物资,并为超过13万营地居民提供现金援助。但在饱受如此无法容忍之暴行蹂躏的地区,我担心——其实,我深知——我们终究无法抵及所有人。
若能向苏丹之外的公众、决策者及记者提出一个请求,那就是:请勿遗忘苏丹人民。平民必须得到保护,世界必须关注他们的苦难。
这是国际人道法的精神所在,其核心在于维护人的尊严。所有武器携带者,无论属于何方,都必须遵守国际人道法,时刻谨记保护平民。除非各方紧急重申对战争规则的承诺——除非世界倾听平民的苦难——否则我担心此类暴力模式终将重演,甚至会有更多生命消逝。
当我离开塔维拉返回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在西达尔富尔的办公室时,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我遇见的人们——他们正以沉默的坚韧努力重建生活。所有人都在期盼更美好的未来。但若战火未熄、平民得不到保护,对苏丹许多人而言,这个愿景始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