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弥漫的征程——我20年的人生在这里
2016年11月3日上午,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东亚地区代表处主任裴道博来到首都博物馆,参观正在这里举办的《战火中的人道》的大型展览。首博尚未供暖,地下一层的展厅里,阴冷阴冷的,这个温度似乎比外面还低,还冷。
当裴道博走到展览中的一件展品面前,隔着透明的亚克力罩子,顿时停住了脚步,注目凝思,久久不愿离开。那是一件 ICRC代表在波斯尼亚战争期间在泽尼察使用过的天蓝色的防弹衣。他凝重的举动,吸引了我的注意。回到办公室,在我的追问下,他娓娓道出了在那个动荡时空里,战争改写了他这个刚刚25岁的热血青年的人生轨道的故事。
起
我们让时光倒回23年,25岁的裴道博接受一个法国NGO派他出国的任务,目的地是波黑战火笼罩的泽尼察。他的主要工作是运送医疗物资,提供医疗援助。这是他第一次身陷战火。
泽尼察是欧洲的中心地区,距离他的故乡巴黎坐飞机也不过1个来小时。他以前经常和父母讨论战争,谈起过他们经历过的二战...... 可突然来到泽尼察,那里的局势"不是不好(bad), 是很可怕(terrible)!"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敲打 "战争是真实的,它不是书本,不是一个遥远的可以讨论的话题,它很近!"
年轻的裴道博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战争就在西欧的"家门口"。 "这套防弹衣和头盔是我每天工作的标配!"在那样凶险的环境下,不携带武器的人道工作者,靠着它来保护自己,好帮助更多的人。
作为家中最小的儿子,选择离开和平的生活,父母的担心是可以想见的,"那个年代,我们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在战火中,只能隔2-3个月才能通过卫星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卫星电话可是非常昂贵。"父母提心吊胆了一年多,他终于结束工作,安全回国了, 可回家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请加入了ICRC。"非常幸运,我的申请被批准了。" "父母非常支持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棒的经历, 帮助了需要帮助的人。经历过战火,我觉得离父母更近了,再和他们讨论战争时,感受完全不同了。"
"在泽尼察那段震撼的战地工作中,我们和ICRC有很多合作,我看到了他们是怎么工作的,我的所见所感激发我下定决心要为它工作。"这一工作就工作了20年!
那段残酷的战争岁月也有着美好的一面,他遇到了他的一生挚爱,她当时也在同一家NGO,两个有着共同理想的年轻人后来又携手奔赴其他的战场,他为ICRC工作, 她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
承
震惊世界的卢旺达大屠杀发生后10年,也就是2004年,局势仍然相当紧张,那里的监狱人满为患,关押的主要是参与了种族大屠杀的犯人。裴道博被派往卢旺达工作两年,协调探访那里的监狱:主要工作是提供食品,医疗服务,防止失踪。"这是我们的人道工作,不管他们被指控犯下多么严重的罪行,他们是人,应该被人道的对待。" 作为ICRC的代表,我们的职责就是维护人的尊严,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帮助这些被指控参与了大屠杀的人是否正确,答案是肯定的。ICRC的工作是向有需求的人提供帮助,不问是非对错。
转
展览中有一个战争长廊,深沉的交响乐充满空间,通过实物,视频和照片,向观者讲述了百年来的战争演变。视频是打在交织的长长的白色投影幕布条上的,两边是黑色的展柜,一个个透明的亚克力格子里静静地陈列着百年来的战争相关的展品。 有人说,这战争长廊的设计像战地救护使用的绷带,仿佛要愈合百年的战争伤痛。
长廊的最后一个展品是一个战后被发现的千疮百孔的毛绒小熊,裴道博不经意的提起另一个有关"泰迪熊"的经历 。
那是2007年的冬天,在拉美,游击队在丛林里关押了一位女士和她的孩子,经过各种努力,游击队同意将她们两人交给ICRC。当为被关押者交接做准备时,因为救助对象是一位女士,自然准备的是干净的衣服和卫生用品,那么孩子呢?裴道博想,孩子也需要一个标志,一个代表他已经自由的标志,他想到了泰迪熊! 应该给孩子准备一个泰迪熊——他还是个孩子,应当玩耍,应当游戏,应当重拾童年的欢笑。可当时天色已晚,所有商店早已关门,无法买到任何玩具。他突然想起来,自已的儿子就有一个泰迪熊玩具。于是他立即跑回家中,跟他的孩子商量拿他的泰迪熊去送给那个即将被释放的小孩。 他的孩子听完后说:"虽然我很喜欢我的泰迪熊,但是你拿去吧,我想他也会很喜欢的!"
尽管因为政治原因,移交被推迟,他没有见证获救的孩子收到泰迪熊的一幕。但是这美好的小小的人道关怀,让我心里感到很温暖,很踏实。是的,尽管在凶险和恶劣的战火中,必备的生活用品似乎很重要,但是这样一个标志着自由的玩具,相信它却有着更深远的意义,这难道不正是人道的力量吗!
合
在展厅,我们还偶遇了内蒙古赤峰市红会一行参观者。大家挨个上来跟裴道博主任握手合影,我打趣他现在的主要工作之一是握手合影。
裴道博主任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正当我困惑不解的时候,他拿出了天蓝色的ICRC工作护照!然后又掏出了ICRC工作人员上战场工作必须佩戴的保护性徽章,告诉我:"不管我在哪里,我天天随身携带着赴战场的护照和徽章。"他目光坚定的说:"我虽然现在每天穿着西装,但是在我的血液里,我是穿着蓝色牛仔裤,穿着防弹背心,戴着头盔,我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的官员,我是一名人道工作者 ! "
在一片和平的氛围中,他止住了声音,仿佛思绪已经飘到了战场。而我目光越过了他,恍惚觉得看到他已经穿越到了烽火战地,在那里做着他所热爱的工作,使出他的洪荒之力,尽心尽力地做一位——人道工作者!
"这个展览,唤醒了我的很多记忆,这里有我二十年的人生,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去看看这个展览!"裴道博说道。
作者: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东亚地区代表处媒体制作与会展主管林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