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停止针对援助工作者的言语攻击

我曾派遣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同事深入战区。我曾急切地等待他们在穿越交战前线后打电话报平安。我也曾陪伴悲恸的家属，在追悼仪式上缅怀那些再也无法归来的亲人。

当我看到一些评论人士沉迷于政治表演，贬低这项拯救生命的工作，以煽动性言辞指责人道工作者带有偏见或质疑其品行操守时，我无法不作出回应。承受这些网络言语攻击的并非冷冰冰的机构，而是血肉之躯。

为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和其他人道组织工作的同仁们，尽己所能地帮助地球上最脆弱的人群，甘愿承受可能被卷入交火或遭到绑架的风险。他们与武装团体接触，并非是因认同对方的行为，而是因为这或许是抵及前线受困民众的唯一途径。

日内瓦四公约已获全球所有国家签署。通过签署四公约，各国正是基于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中立与公正，才赋予我们在冲突中减轻苦难的职责。而中立与公正原则要求我们与各方维系信任关系，以便尽可能抵及更多脆弱人群。然而，目前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却越来越频繁地成为无端指控和有组织抹黑的靶子。对言论攻击者而言，这些行为或许看似正义。我理解，驱动这些人的是痛苦、愤怒以及“某些人本该做得更多”这种难以承受的情绪。但当人们用激愤取代事实或理解时，其实是在扭曲这一原本为了减轻苦难而建立的体系。

我要明确指出：当他们攻击人道中立和维护这一原则的人道工作者时，并不是在打击红十字国际委员会，而是在破坏那份脆弱的信任。而正是凭借这种信任，战区平民才能获得他们所需的食物、水或医疗救治。

仅在2024年，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就探视了678个拘留场所，得以确保超过 73.7万名被拘留者得到人道待遇并能够与亲人保持联系。我们帮助成百上千人与家人团聚，其中包括537名儿童。超过3400万人获得了洁净水，逾300万人得到了食物援助。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在全球受冲突影响地区为1416家医疗机构提供支持，其中包括125个帮助身受重伤或重创的患者恢复健康并重获尊严的假肢康复中心。

这些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和个体。例如，南苏丹男子马乔克（Majok）在2016年与家人分离，七年后通过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寻人服务，在开罗与母亲和妹妹团聚。又如，阿富汗男孩阿西夫（Asif）在赫拉特的假肢康复中心获得了义肢，他此前因残留弹药爆炸而受重伤，他的姐姐和三位堂兄弟也因此丧命。

正是因为我们维系了跨越冲突界线开展行动所需的信任，马乔克和阿西夫这样的故事才成为可能。

然而，批评者们选择无视这些个体命运变得光明的事实，反而将人道行动歪曲为背叛。他们断章取义、选择性剪裁事实，进而又对人道工作者进行恶意人身攻击，肆意质疑其动机、能力与道德准则。这些煽动性言辞巧妙地利用社交媒体算法机制，构建了一种极具误导性的叙事：苛责那些为减轻民众苦难而赴险的人道工作者，却对真正制造或延续苦难的人网开一面。

最近，一些声音指责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对哈马斯扣押的以色列人质“袖手旁观”。这种指控纯属不实之辞。正是因为我们与各方维系着信任关系，才得以在2023年11月和2025年1月促成了人质与被拘留者的释放行动。这就是中立的力量，这就是我们投身于此的意义所在。

所谓“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未为人质发声”的说法同样具有严重误导性。自事件伊始，我们就一直呼吁立即无条件释放所有人质，并要求获得对加沙所有人质的人道准入。但如同在其他冲突中遭遇的类似批评一样，事实很简单：在法律上，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无权强迫武装团体遵守规定。同样，我们也曾因无法探视以色列监狱中的被拘留者而遭到责难。但我们不能强闯监狱或其他拘留场所。我们所能做的，唯有不断请求直至依照战争规则获得准入。

提出更多要求的冲动以及随之而来的沮丧，我们都可以理解。但若把这种沮丧转化为对极少数能同时接触到冲突双方的中立调解人的攻击，则无助于人质、被拘留者或其家人，只会让那些从混乱、分裂和人道规范崩塌中获益的人得逞。

监督人道组织是正当合理的，我们绝非不容批评。但批评必须基于事实、具有建设性。我近来见到的那些煽动性言论，包括对我们同事的人身侮辱，只会危及未来的人道准入。

人道工作往往存在于大多数人无需直面的灰色地带。这要求我们即便面对恶行昭彰者，也必须与之接触。如果你关心平民、人质与战争中的尊严，就必须共同守护中立人道工作赖以存续的空间。

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并不完美，任何人道机构皆是如此。但我们是国际社会在冲突中维护人道的少数几个现存机制之一。当中立在激愤之名下瓦解，我们失去的不仅是一个组织，更是为那些几乎已对援助绝望之人带去希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