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核武器时代

最近几周乃至最近数月，核裁军与核不扩散问题已经成为世界舞台上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积极的外交努力有望推动后冷战时代迟滞不前的核武器问题谈判进程。
 
红十字国际委员会认为，关于核武器的讨论不应仅以军事准则和权力政治为基础。核武器的存在向我们提出了一些最深层次的问题：国家的权利应在何种地步上让位于人类的利益；人类有多大能力掌握其所发明的技术；国际人道法究竟能起多大作用；以及在战争中我们想要施加或能接受多大程度的人类苦难。
 

   
讨论的主流最终必是关于人类、关于国际人道法的基本原则、关于人类共同的未来。
 
ICRC有权在这场讨论中发表自己的看法。在该组织150年的历史中，它目睹了战争给人类带来的无尽苦难，了解了国际人道法减少此类苦难的潜力。ICRC还给讨论提供了自己的直接证言，证明了使用核武器的后果，以及核武器很可能会使该组织无法完成其本应承担的人道援助任务。作为一名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代表，马塞尔•朱诺博士是第一位在广岛对原子弹爆炸后果加以评估并对受害者提供援助的外国医生。他的文章《广岛灾难》收存于ICRC的档案馆，并于1982年首次发表，该文谈及了这种武器严酷的人道后果。
 
“我们……目睹了从未曾见过的场景。市中心被夷为平地，变成了一片白，光滑的像手掌一样。一切都不复存在。房屋的痕迹似乎完全消失了。这片白的直径大约有2公里。它的边缘是一圈红色，标示出了房屋已被烧毁的区域，这圈红边还在向更远的方向延伸……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市。”
 
根据朱诺所遇目击者的描述，在爆炸后的几秒钟内，“在市中心的街上和公园里，成千上万的人被一股剧烈的热浪击倒，顷刻丧生。还有一些人倒在地上，像蠕虫一样扭动着身体，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所有的私人房屋、仓库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一股超自然的力量横扫而过。似乎轻若无物的有轨电车被卷起来抛出数米之远；火车被扔出了铁轨……所有鲜活的生命在死去时都保持着一种极度痛苦的姿势。”
 
正如朱诺所述，这一灭顶之灾并没有放过医疗机构或者医生和他们的医疗物资。据报告，广岛的300名医生中有270人死亡，1780名护士中有1654人死亡，140名药剂师中有112人死亡。但朱诺所访问的用石头建造的日本红十字医院却基本未受损坏，这堪称是个奇迹。然而，医院却无法再正常运转了，因为实验室受损；医院三分之一的员工死亡；而且献血者要么死亡要么失踪，也不可能再进行输血。第一天在那里避难的1000名病人中，有600人很快就死去了。
 
由于紧急援助和医疗救助机构被毁，使用核武器所造成的苦难是成指数增长的。核武器的特殊性——也就是说，核武器产生的辐射给人类造成的后果——使它在最初爆炸后数年还会给人类带来痛苦与死亡。对于幸存者而言，他们可能很快就会死于因胃肠道受伤造成的脱水和腹泻；或因骨髓抑制造成的感染和严重出血。即使他们挺过了这一关，他们还要面临以下风险：罹患某些癌症的几率更大，以及很可能将遗传损伤传给今后几代人。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多的生命离去了。在爆炸后的5年里，广岛和长崎的死亡人数增加了2至3倍。
 
尽管在冷战时期，核武器的潜在毁灭力增加了数千倍，但是各国和国际组织援助潜在受害者的能力却没有增加。ICRC最近对其自身和其他组织向生化核幅武器受害者提供援助的能力进行了一次彻底分析。尽管某些国家具备一定的应对能力，但在国际层面，这 方面的能力却极为有限，而且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相互协调的计划。如果在未来使用核武器，那么发生在广岛和长崎的惨剧几乎必定会重演。
 
如今我们知道，在广岛和长崎所使用的原子弹的毁灭力与现有的核武器相比已是“相形见绌”。根据对核武器使用的诸多假设，它对人类和社会的毁灭还会更严重。我们还知道，只要使用现有武器中的一小部分，就足够对环境产生数年的影响，导致在广泛地区无法进行农业生产。它们对人类的影响确实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尊敬的阁下、女士们、先生们：
     
红十字国际委员会长期以来一直关注核武器，关注它对平民造成的巨大威胁以及它可能对国际人道法产生的影响。1945年9月5日，ICRC就已经公开表达了禁止核武器的愿望。从1948年起，整个国际红十字与红新月运动，通过其国际大会，呼吁普遍禁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特别是禁止核武器。1950年，在对《日内瓦公约》缔约国发表的声明中，ICRC认为，在原子时代之前：
 
“战争还以某些限制性规则为前提；首先……它设定了战斗员与非战斗员之间的区别。但在使用原子弹和非定向导弹的情况下，区分就变得不可能了。这些武器不会放过医院、战俘营的战俘，也不会放过平民。其不可避免的后果就是纯粹和简单的毁灭一切……它即刻而又长期的影响让人们无法接近伤者，也阻碍了对他们的救治。在这些情况下，仅仅是原子武器或许可以被使用这一假设——而无论使用是出于什么原因——就足以使任何想通过法律文件保护非战斗员的努力化为泡影。面对使用这种武器所必然导致的彻底毁灭时，无论是成文还是不成文的法律都将孱弱无力。”ICRC以此为依据，呼吁各国采取“一切措施，达成有关禁止原子武器的协议”。
 
1996年，国际法院在其关于核武器的咨询意见中，确认了国际人道法中的区分原则和比例性原则是“不可违反的”，且也应适用于核武器，ICRC对此表示欢迎。在将这些原则应用于核武器时，国际法院认为“使用核武器一般都是违反国际人道法原则和规则的”。但它还无法确定，在国家生死存亡受到威胁的极端情况下，使用核武器是否合法。
 
有些人举出了一些十分具体且严密界定的“设想情况”，来支持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合法使用核武器的观点。然而，法院认为，“……核武器的破坏力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无法控制。……核爆炸所发出的辐射足以影响到广大地区的健康、农业、自然资源和人口。此外，使用核武器足以严重危害到后代……”。根据这些结论，ICRC认为，很难设想任何对核武器的使用是能够符合国际人道法规则的。
 
作为一个人道组织，ICRC的态度超越了——也必须超越——纯粹的法律分析。核武器在破坏力上，在它们所带来的难以言状的人类苦难上，在从时空上控制其效果的不可能上，在加剧的危险上，以及在对环境、后代、甚至人类存亡造成的威胁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呼吁各国，无论对使用核武器的合法性有什么看法，都应确保永远不再使用该武器。
 
现在，就有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摆在国际社会眼前，它可以减小并消除核武器对我们这代以及今后几代人的威胁。联合国安理会于2009年9月召开了一次峰会，其目标是建立“一个没有核武器的世界”。在此前4个月，于日内瓦召开的裁军谈判会议上，各国一致同意就包括核裁军在内的核武器问题展开一项工作计划并进行谈判。近几十年来，世界上一些最有威望的政治和军事领导人都认为，核武器严重侵蚀了国内与国际安全的基础，并支持消除核武器。奥巴马总统和梅德韦杰夫总统都承认，他们的国家对于削减核武器肩负着特殊的责任。下个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大会将于纽约召开，它给有核与无核国家都提供了一次历史性的契机，使其有机会协商履行所有条约义务的具体计划，其中也包括与核裁军有关的问题。
 
ICRC认为，要想防止使用核武器，就要求履行继续谈判的义务，并最终通过一项具有法律拘束力的条约，禁止和完全消除此类武器。防止使用核武器还意味着要防止其扩散，并控制获得可用于生产核武器的原料与技术。
 
马塞尔•朱诺在其文章的开篇写到：“爆炸对肉体的影响令人难以置信，超出了人们的理解和想象。而它对伦理的影响更可谓骇人听闻”。对于一种挑战我们基本人性，质疑最基本国际人道法原则，并可能威胁人类继续生存的武器所造成的可怕后果，我们决不允许自己对此无动于衷。
 
今天，ICRC呼吁所有国家，以及所有能够影响它们的人，要果断而紧迫地抓住眼下难得的机遇，终结核武器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