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圭:曾经的被拘留者回忆狱中生活及红十字的探视

03-12-2009 采访

由于积极参与乌拉圭全国解放运动,乌拉圭诗人和作家毛里西奥•罗森科夫(Mauricio Rosencof)从1973年到1985年一直在押。罗森科夫回忆了13年的狱中生活以及红十字探视工作对他意味着什么。

 
   
    Prison Memoirs 
        狱中往事(英文),节选并翻译自毛里西奥•罗森科夫与埃莱乌特里奥•费尔南德斯•维多夫罗合著的《地牢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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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RC/D. Baumann 
   
毛里西奥•罗森科夫 
       

   
       
©ICRC/D. Baumann 
   
毛里西奥•罗森科夫在日内瓦的国际红十字与红新月博物馆入口处。 
       

       
 
   
毛里西奥•罗森科夫获释后与女儿团聚。 
       
  你曾说过,与漫长的单独拘禁相比,肉体酷刑算不了什么……在那种环境下,你如何找到支撑你长期以来坚持下去的力量?能说说红十字对你的探视吗?你想对目前在80个不同国家探视被关押者的代表们说些什么呢?你认为红十字的探视最积极的成果是什么?  
 
它们是截然不同的。在审讯过程中,他们对我实施了电击、水刑、殴打等各种酷刑,这些到一定程度就不能继续下去,因为我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而单独禁闭是完全不同的折磨。他们将我们这些全国解放运动领导人逐个分开,关押到全国各地。实施这种孤立行动的将军公开表示:“我们没法杀掉他们,但我们抓住他们后可以把他们逼疯。”我们九位领导人中有一人死在狱中,两人神经失常。
 
我是与何塞•穆希卡(José Mujica)和费尔南德斯•维多夫罗(Fernández Huidobro)一同入狱,后来他们把我们在乌拉圭全国的不同监狱中转来转去。我们在地下室被关了很长时间,那里一人最多只有两平方米的活动范围。他们常常不给我们水喝,所以我们只能喝自己的尿;常常不给我们食物,所以我们只能用虫子充饥……他们一天只允许我们去一次厕所。一旦你进入囚室,就是在受惩罚,这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人全身的器官都不能正常工作了,膀胱成了你的脑子,因为你不能思考别的事情。我们从没见过其他人,甚至互相都见不到,我们也见不到阳光。
 
所有这些都营造出非常紧张的气氛,逼得我们只能创造新的沟通方法。囚室里什么都没有:你只能手背后坐在地上。于是,我们重新发明了摩尔斯电码。在圣诞节的那天,我突然听到尼亚托(费尔南德斯•维多夫罗的昵称)在挠我们之间的墙壁,我意识到他是在和我说话,这是我们第一次取得联系。我坐在墙边,挠了挠墙壁作为回应。然后他开始有节奏地敲击墙壁。尼亚托发给我他觉得符合圣诞节气氛的一个短句。如果我能成功破译第一个字母,我就能明白整段代码的意思。他发给我的那句话是:“活着,幸福”。
 
从那时起,我们就开始保持联系。这宛如一股清新的空气。在后来的几年里,我们告诉对方我们的童年时光、女朋友、革命计划等等,无话不谈。我还给他讲了我心中构思的诗歌和故事。
 
   
 
我相信,在极端恶劣的情况下,人类对活着的渴望就像常春藤紧紧贴着墙壁一样。在这种环境下能够生存下来的任何人,都是靠着那股信念,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希望有一天能够再与他们团聚。
 
我女儿亚力杭德拉(Alejandra)当时只有7岁,她来监狱看过我。她当时正在接受治疗,她愿意告诉治疗师的一件事是:“我爸爸没有手”。因为他们把我的手拷在桌子底下,所以她看不见。我不能亲手画画或做小礼物送给他,我什么也不能给她。但是在我那间牢房里,墙壁有点裂了,我找到一小块白色的石子。我的双手被铐着,但我一直紧紧攥着这块小石子,当到达探视室时,我把这块小石子交给看守军官,请求他把这个交给我女儿。他嫌弃地看了看,拿了过去递给我女儿。
 
我对亚力杭德拉说:“你还记得大拇指汤姆的故事吗?他第一次走进树林时,一路上在身后留下了面包屑做记号,好让自己找到回家的路。但是小鸟飞过来把面包屑吃光了,所以他迷路了。第二次去树林时,他加倍小心,于是他在走过的路上留下了小石子。因此,他能够顺利找到回家的路,回到那个装满新鲜面包的温馨小厨房里。现在这些小石子大多都不见了,只剩下三块:两块在佩罗的童话城堡里,还有一块就在你手中。我不能告诉你我是怎么弄到它的,但它现在是属于你的了。”从那时起,我女儿睡觉时都会把这块小石子放在枕头下,她还告诉别人说:“这样我爸爸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作为军事独裁者的“人质”,我们不能获准接受红十字的探视 。我们知道他们已经去过关押女囚犯的利伯塔德(Libertad)和蓬塔德烈雷斯(Punta de Rieles)监狱,确信他们在那里发挥了重要作用。关押条件开始变得越来越严酷,我们意识到一定有人对我们表示了关注。例如,为了让红十字的人通过我们的家人知道,如果他们要求改善我们的关押条件,我们会遭到更残酷的对待,我们被迫整晚罚站。
 
一次,红十字来到位于梅洛(Melo)的第8骑兵部队营房,因为我们病得很重。那天,我们注意到一些怪事:看守把我们带出囚室,开了窗户让阳光照进来,还搬进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我不断地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我已经有10年没有坐过椅子了。
 
他们给我们洗了澡,刮了胡子,然后带我们到一个以前从没去过的地方:他们的办公室。我们进去之前,他们拿掉我们带的手铐和面罩,一名军官说:“红十字的人在里面。你们要和他们保持20米以上的距离并且不能说话,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们进了屋,和红十字的人面对面,他们身边全是军营的高级军官。军营指挥官问我的名字,我告诉他。然后他问我是否还好,我说是的,然后我被送回了自己的囚室。红十字的人离开了;我的桌子和椅子都被拿走了,生活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第二次探视是1984年在利伯塔德监狱,就是在那时我见到了埃尔南•雷耶斯。我和他聊天,就像现在和你说话一样,没有过度的戏剧性渲染,但是带着点幽默。幽默是生存和生活下去的灵丹妙药。
 
   
 
要了解一定的被关押者心理、拷问者心理,也就是监狱心理学。代表们所做的非常有价值,但尝试着理解他人的心理活动以便更好地开展工作,这也是至关重要的。
 
与被关押者谈话时,代表们必须牢记房间里装有窃听器。他们必须非常小心,那些拷问者实际上也是监狱的管理者,一旦红十字的人离开,他们将会让被关押者为他们所说的话付出代价。因此,代表们应当将被关押者带离拘留场所与他们谈话。他们不应与监狱当局挑选的被关押者谈话,而是应当自己挑选面谈对象。他们还应与被关押者家人交流。最重要的是保护被关押者并确保他们所做的陈述可以匿名呈报。
 
   
 
红十字探视对一个被关押者的意义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它不仅带来了希望,而且总能取得一些成效。以我们为例,虽然探视并没有改善拘留条件,但他们给了我们某种享有保护的感觉,仅仅是因为红十字的人来看过我们而且证实我们还活着。我想说这就是最重要的成果。